年

作者简介：

赵俊松，喜爱用文笔去反映21世纪初农村生活的朴实，用自然的语言去记录那段独属于00后童年的记忆。四川省南边文化艺术馆2022届签约作者。

年和我们一样,都有过孩童的模样。

冬至刚到不久，年便也同我们一样放了寒假,得空来到人间一趟。记得初见它时,我们都还是娃娃，它的脸蛋,可爱极啦。

年是老人们眼中的乖孩子,来了，自然宠爱有加。它就陪我们几天,春节一过，它也就回到了那神秘而遥远的地方，不像平日里一起捣蛋的其他几个小伙伴,放了学,扔了书包,便相邀一同撒欢去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是管不住的。年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但是常常不见它,遇见了总是会抱怨的，问问它为什么不常来？问问它又将去往何方？不过,年来了,娃子们也就该乐了。

冬至后的某个清晨,若听见冷清已久的院子里猛的热闹起来。不用去看,定是腊月躲在烟火里，来到了这似乎被岁月遗忘的地方。我们和它也是老熟人，每次见它总背着竹篓，别着大刀，大人们喜欢他，但和年相比，我们和它显得不那么亲近罢啦。

记得奶奶昨晚说起过，隔壁小何家今天是要杀猪的,还叮嘱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想想杀猪也没什么好看，真要去，也是因为一大群玩伴和我一样来凑热闹，看杀猪，不过是不想写那枯燥的作业，找个由头聚在一起玩耍罢啦。

冬日的太阳刚攀过坝前的柑橘树,奶奶就已经来叫过我一次了。刚想探出脑袋,冷气撒欢似的啃噬着我的每一寸肌肤，无情的拍打着我温热的小脑瓜，一门心思赶我进被窝去。当然我是有反抗过的，只是没成功，也就顺了它的意罢啦，想想还不够，嘟嘟囔囔骂着那摆设般的太阳,也就勉为其难的睡下了。还没等赚回先前的热量,小何已经开始在下面唤我了。没办法，一咬牙，一跺脚，总之,算起来啦。穿过一条小巷，小院也就到啦。多年后回想起，那时没有手机通讯的我们，竟是能整整齐齐的聚在一起的，想来也是够神奇的了吧。

院里早早就站着许多人，最显眼的是七八个挽着袖口的老汉，平日里都是村里劳动的杠把子,很受人尊敬的。土坝外早已打好一口土灶，架着口大锅，竹筒在灶中燃得噼啪作响。土坝上放着一条长凳,是要比自家吃饭时坐的矮一些,宽一些的。大家都盼望着，待杀猪的铁钩挂上了树，温热的水在寒风中翻滚，待肥猪出了圈，在火舌的咆哮里，众人的嬉笑中，孩子的打闹中，八戒的狰狞声中，壮汉的吆喝声中，这岁月啊，它也就沸腾起来啦。

年来了，各家的年轻人们也就陆陆续续回来了，今天你家的爸妈回来，明天他家的爸妈也从远方出发。童年的我们都很爱攀比，谁新年有新衣，过年能吃糖，来年在伙伴们中的地位定会不一样。羡慕伙伴们家的爸妈年年都能回来，有时思念上了头，也会和他们一起跑去体验迎接爸妈的欢喜。若是遇见讲究的人家，定会抓上一大把糖果打发我，我把这些糖果拿回家用罐子存放好，竟有时能存到来年初夏。

家乡没有大马路，平日里走的不过是比草地多几个脚印的小路罢啦。年下迎接外地务工归来的队伍，总能让这些小路拓宽几尺，变了模样。大人们背着大包裹，迎接的小孩们跑前跑后，嘻嘻哈哈。大人们的大包裹里藏着无数惊喜，有外地带回来的奇形怪状的水果，有闻着很臭，吃着很香的怪糖，还有时尚的，会发光的衣服，炫酷的遥控车，总之很多，一件件拿出来时，看着喜爱极啦。喜爱着喜爱着，我啊，已经真的长大啦！

外地务工的年轻人们回来得差不多了，除夕也就快到啦。在家乡，有正月不动土的习俗，除尘，除草，清洗类的事务都会在除夕前完成。21世纪初的农村还保留着丰富的春节文化习俗，老一辈的先生会在院里摆上笔墨，谁家要是为了图个喜庆想写几幅春联，先生们也是愿意帮这个忙的。集市上随处摆着小摊，没有小车的街道挤满了购买年货的路人。谁也不会抱怨拥挤，该叫卖的叫卖，该闲聊的闲聊，麻糖的香甜夹杂谷物的淡淡清香，猪肉有猪肉的油焖气，鱼肉有鱼肉的血腥香，所谓的年味估计就是这个意思了吧。除夕夜，爸妈会罕见的打回来电话，聊得不会太多。只是被问起想要什么新年礼物时，我总会抢过电话说着想要的东西，听到答应后，便会兴高采烈的在除夕夜的烟花海洋里，望着家乡湛蓝中夹杂着缕缕白烟的天空，在畅想美好未来的幸福中步入新的一年。

新年到，家家户户都焕发出一种新的气象。那怕平日里最不爱打理自身的老人，也会在这一天洗净头发，换上新装。再忙碌的农民，在这天也会闲暇在家里，三五成群的聊着过去一年的酸甜苦辣，我们也忙碌着，早早的相约撒欢在空旷的乡间原野里。新年有了压岁钱，玩的吃的总归自在些。我们将鞭炮扔在水凼里，插在稀泥上，你一颗，我一颗，噼里啪啦响彻在空旷的原野里，回荡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大山上，伴随着我们的笑声，述说着属于我们那个年代最快乐的新年。

初一拜年去，初二始串家。在中国的春节里，新年到亲戚家串门要占春节活动的很大一部分。淳朴好客的中国人用这种独特的交流方式维系着世界上最宏大的交际体系，也恰恰是这种交流，使得几代人的家族仍能够不失亲情。如果你愿意，在中国广袤大地的任何地方你都会发现，不论是有血缘还是没有血缘的，都可以搭上一点关系，对他们的称呼中总能叫出中国人特有的温情。

祖母和外祖母家相隔十几公里，每次去外祖母家都要走很长一段山路，说是山路，其实只是众多田坎地陇连接起来的罢了。遇上下雨，这儿的土地神定能让你的小脚陷进泥土里无法自拔。外婆家是只有一层楼高的土房子，外祖父说它冬暖夏凉，舒服快活，其实在我眼里，它真的破烂不堪。小小的土房里也藏着大大的惊喜。童年来外祖母家最好玩的当数有电视机。猫和老鼠，哪吒等经典动画片便是在外祖母家里时看完的。外祖母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钥匙总是插在上面的，趁着不注意的空档，拿了板凳就去打开它，总能在里面找到意象不到的惊喜，得到什么吃的玩的，还不忘对着衣柜的大镜子傻笑几下，若是翻箱倒柜时发现了钱，也定不会声张，小心翼翼藏好，脸上云淡风轻，得了空摸着兜里的小钱钱呀，心中的幸福真的无法表达。

年呀，它随着我的长大一同长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彼此都不爱向对方表达。看着它褪去稚嫩的颜色，眼中再无水灵的光芒。当紧锁的额眉代替笑容的灿烂，当锃亮的皮鞋不舍染上一丝泥土的芳香，当……。我开始明白，当初围在一桌抢菜吃的小伙伴已经不在，我的童年岁月也已悄悄收场。多年后的我在学业空暇时也会回到家乡去走走儿时的路，也会在过年时点燃爆竹噼里啪啦。我曾尝试再走一走通往外婆家的那条漫长山路，总盼着在遥远的山顶上，站着迎接我们到来的外婆，笑嘻嘻的说着“松儿啊，走这么远，背打湿了，外婆给你用手帕隔一下吧。”如今的我，同样会在寒风凛冽的隆冬清晨躲在暖和的被窝里，在麻雀的叽叽喳喳声中麻利的起床，也会偶尔爬爬祖母家土坝前的柑橘树，然后再也不用垫着板凳站在外祖母家的衣柜前打开儿时那蕴含宝藏的地方。

新年刚过，我又踏上学业的征途，祖母蹒跚着步子和弟弟一同前来送我，宽阔的马路显得二人格外渺小。临近中午，家乡的袅袅炊烟再次升起，在阳光中呈现缤纷多彩的唯美景象。远处的万物都在视野中摇动，那是故乡的挥手，是离别的景象。

是的，春节结束啦，年间的热闹归于平静，勤劳的农民已经开始整理秧床，准备今年的农作。年啊，它随着白龙水，渐渐的流向了远方，我也流向了远方……